建筑企业的EPC进击之路

  EPC总承包无疑是当下建筑企业最热门话题之一。不过，总承包之路应当如何走？传统建筑施工公司开展EPC总承包又有哪些优势和短板？这个问题在建筑施工企业中并未得到解决——即使其中不少企业已经有了若干总承包的尝试。笔者不揣冒昧，意图对此做些梳理以利传统建筑施工企业的总承包转型之路更加健康、顺畅。

  第一类为设计院。设计院开展EPC业务起始时间较早，其中又以化工系统的设计院起步最早。1982年，原化工部制定了《关于改革现行基本建设管理体制，实行以设计为主的工程总承包制的意见》，同年在四川乐山化工厂联碱工程、江西氨厂尿素工程等项目上开展了工程总承包试点并取得了成功。1984年化工部推进以设计为主体的基建体制改革，在原有一些设计院的基础上组建成6个工程公司，由原来纯搞设计转变为开展工程承包和经营。1984年11月，国务院批转了国家计委《关于工程设计改革的几点意见》，并指出“承包公司可以从项目的可行性研究开始直到建成试车投产的建设全过程实行总承包，也可以实行单项承包”；1987年4月，国家计委、财政部、建设银行、国家物资局联合颁发了《关于设计单位进行工程建设总承包试点有关问题的通知》(计设[1987]619号)，选定了12家试点单位；1989年4月，建设部、国家计委等五部委联合颁发了《关于扩大设计单位进行工程总承包试点及有关问题的补充通知》，试点单位扩大了31家；1999年8月，建设部颁发了《大型设计单位创建国际型工程公司的指导意见》(建设[1999]218号)；同年12月，国务院颁发了《关于工程勘察设计体制改革的若干意见》。时至今日，几乎所有较大规模设计院都组建了以EPC总承包为主要业务的工程公司。由于设计院占据了工程建设产业链的前端，因此成为目前在EPC业务领域中比较活跃的一类企业，一批大型设计院已经成为EPC总承包市场上的佼佼者。

  第二类是施工企业。一些大中型建筑企业以各种途径进行着工程总承包的实践，这些企业有的通过PPP/BT、BOT项目，或房地产开发项目，自行规划设计、自行采购、自行施工，逐步培育形成总承包能力，如上海建工集团承建的88层金茂大厦项目改变了设计院出图、施工单位施工的模式，项目部从概念图深化开始，到组织施工，直至最后交钥匙，全权管理，取得了良好的效益。湖南路桥集团以PPP+EPC方式总承包福建邵（武）光（泽）高速工程，全长66.222公里，双向四车道，仅用29个月时间高质量地建成通车，被誉为福建PPP项目建设典范；中交一公局承建和管理的重庆万州至湖北利川（重庆段）、重庆万州至四川达州（重庆段）两条高速公路中，万达高速采用BOT（合伙人）+施工总承包建设模式，万利高速便采用了BOT（合伙人）+EPC建设模式。有的通过海外项目或国内的外资项目，借用国际通行的项目承包方式成就了自身的工程总承包，如上世纪中建总公司总承包的合同价为1.74亿美元的伊拉克凯菲尔·希拉菲亚项目（四坝工程）和合同价为2.24亿美元的新辛迪亚坝水利枢纽工程。本世纪中水六局实施总承包的赤道几内亚最大水电站吉布洛水电站（装机容量12万kw，年平均发电量7.444×108kW·h）等；又如江苏工业设备安装公司承担新加坡益海-嘉里集团食用油压榨、精炼工程时，业主没有设计图纸，各地不同原料、不同加工工艺的这类工程均仅提供一张工艺流程图，安装公司据此自行完成设计和施工，该公司还据此成为了嘉里集团的“专用”施工企业。

  在建筑行业中，有一类较为“年轻”的细分行业，其天生便必须实行EPC总承包，例如建筑装饰工程、安防工程、移动通信室内覆盖工程等，都是设计、采购、施工一气呵成的，但这类工程或因出现时间相对较晚，或因项目规模相对较小，或因其专业进入门槛较高故不为多数人所了解，使得其工程总承包的业务特点往往被忽略。

  第三类为核心设备的制造企业。同样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在“援外”和成套设备出口带动下，以三大电站设备制造厂为代表的部分成套设备制造厂家也走上了工程总承包之路。1987年，中国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总承包了巴基斯坦贾姆肖罗电站，由哈尔滨电站设备成套公司提供成套发电设备并承担总承包角色，东北电力设计院、湖北电力建设一公司、中建三局一公司、武汉青山热电厂等分别承担工程的设计、施工和设备调试。进入二十一世纪，东方电气在老挝先后承接了赛纳1水电站机电项目、南椰3A水电站机电项目等EPC合同，兰州兰石重型装备股份有限公司承接了新疆宣力环保能源有限公司新建50万吨/年煤焦油加氢装置及配套装置项目EPC总承包项目，中钢设备有限公司签署了河北旭阳焦化有限公司120万吨/年焦化搬迁项目EPC总承包合同等等。EPC合同的履行，是这些企业实施由“单一装备制造向工程总包转型”的重大突破，东方电气集团公司甚至连续多年被美国权威杂志《工程新闻记录》列为全球最大225家海外工程承包商。

  第四类为拥有核心技术或专利的科技型企业。这些企业以其独有的核心技术或专利占领某个专业市场，实施从科研、设计到采购或制造、施工的一体化总承包。例如，专业从事电力、水泥、钢铁、玻璃、化工等行业的烟气除尘除灰、脱硫脱硝等环保技术研发和装备制造的上市公司“科行环保”，以其140多项发明专利占据环保相关领域领先地位，2016年7月底成功中标唐山三友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热电分公司5#炉布袋除尘器优化改造工程EPC总承包项目，同年9月中旬该项目便得以完成。又如主要从事大气污染治理、水污染治理、有机固废资源化利用和生态湿地修复与保护的高新技术企业北京汉唐环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于2016年7月一口气签下山西交城美锦热电有限公司3×130t/h锅炉烟气脱硫脱硝工程，山西美锦煤焦化有限公司160万吨/年焦炉烟道气石灰-石膏湿法脱硫除尘工程，山西美锦煤化工有限公司4 72孔4.3米捣固焦炉烟道废气脱硫除尘工程，山西美锦焦化有限公司80万吨/年焦炉烟道气石灰-石膏湿法脱硫除尘工程，山西略煤气化有限公司90万吨/年焦炉烟道气石灰-石膏湿法脱硫除尘工程等五项EPC总承包合同等，合同金额从4759万元到770万元不等。专注于环保技术的研发与应用的中电投远达环保工程有限公司，在燃煤电厂烟气污染控制与装备研发方面居国际领先水平，掌握15种核心工艺技术，拥有专利130项，在26个省区市签约100多个项目，合同总金额超过90亿元，脱硫EPC市场占有率居全国前列。

  第四类企业同第三类企业特点其实大致相似，只不过第4类企业规模相对较小，专业更细，所承接的EPC总承包项目一般属于某大型工业项目的配套工程或其中的某单项工程，其用于工程的装置或设备也基本由代工企业加工生产。

  其实除上述四种主要类型的企业外，当前又出现了第5种企业，据报道，非洲的吉布提在中国的帮助下正在建设一个自由贸易区，这个48万平方公里大的自贸区由大连港集团总承包建设，这是由项目运行方进入的总承包，同上述四种显然又都不同。

  追溯历史，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官家建筑都是依靠匠人，规划、设计和监工在封建社会是由“将”作监执行的。我国古代的工程建设实际就是从项目策划、设计、采购、施工、包括劳务组织和管理到最后交付使用，基本上全由同样一个团队就可完成，类似现在的“交钥匙工程”。甚至直到新中国诞生之时的1949年的8月份，当时的华北人民政府公路运输总局组建的华北建筑公司其经营业务便包括了各类土木建筑工程的测量、设计、建造等；同年9月，北平市筹建的公营永茂建筑公司开始营业，公司下设设计、工程、材料三部，1951年更名为北京市建筑公司的这家公司是建国初期规模较大的公营建筑公司。几乎与此同时，上海市也成立了华东建筑工程公司，承担建筑设计、土木建筑及水利工程。可见，建国初期的国营建筑公司组建时，都被赋予了设计、采购和施工的功能。1953年开工的武汉长江大桥，其设计和施工便全部是由当时的铁道部大桥工程局完成的。

  当然，同时拥有设计能力和施工能力并不表明拥有了EPC或一体化总承包能力，同一家公司完成同一工程的设计和施工也不能表明实施了EPC总承包。

  直到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时任国家建工总局局长肖桐（后曾任建设部副部长）1980年5月5日在全国建筑工程局长会议上讲话时提出“民用建筑，首先是住宅，要积极推行由建筑企业包建，按套定价出售，采取‘交钥匙’的方法”。同年上海市批准了上海市建工局的改革方案，其中就包括了“改变经营方式，投资、材料直接下达建筑安装企业，从设计、施工到交付使用一包到底”的内容。1984年5月，六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政府工作报告》指出，“要着手组建多种形式的工程承包公司和综合开发公司。工业、交通等生产性建设项目由专业性的工程承包公司投标，从可行性研究、设计、设备配套、工程施工到竣工试车进行全过程的总承包”，把工程总承包正式作为“建筑业要进行一次较大的改革”的一项重大举措。同年9月，国务院发布《关于改革建筑业和基本建设管理体制若干问题的规定》（国发[1984]第123号），将“建立工程承包公司，专门组织工业交通等生产性项目的建设”作为建筑业改革的一项重要任务。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推进，一些建筑企业在承接外资工程时开始有了总承包的试水机会。如位于上海虹桥开发区的上海国贸中心大厦，全钢结构，实行从施工图设计开始的总承包，中建三局一公司承包该工程结构和装饰的图纸深化设计及分包工程的深化图纸审查协调，承担主体工程土建、钢结构、内外装饰和总平面内的道路施工，并对业主另行发包的分包商实施现场管理与协调。项目实施过程中，一公司以总承包商身份协调与管理深化设计并以深化图纸指导材料选购，又以材料选择为设计创造条件；以设计指导施工，又以施工做样补充设计。交通部二航局（即今中交二航局）在世界银行贷款工程广州新沙港工程投标时，提出一项新的设计方案取代招标方既定的原设计方案，降低工程造价43%，从而以最低报价一举中标。招标方的原意是施工招标，但二航局上演了一出以EPC模式投标从而胜出的生动话剧。

  华中某市有个影剧院工程，其设计和施工全由某央企二级集团下属设计院和建筑公司承担，实行施工总承包。但由于设计和施工单位为同属一个集团的兄弟单位，可以做到设计同施工的深度融合、协调有序，同时施工图设计与施工组织设计结合在一起进行。施工过程中不断优化设计，不但降低了工程成本，工期缩短了三分之一，也使设计和施工均达到较高水平，特别是其建声标准经权威机构检测，作为70毫米六声道立体声电影院的建声效果达到国内先进水平，其混响时间仅0.6秒，为全国16家同类影剧院中的首位

  不过，直到1987年的全国施工工作会议才正式明确以推广鲁布革经验的试点工作为推手，培育具有设计、采购、施工一体化工程总承包的“龙头企业”。这一年7月，国家计委、国家体改委、劳动人事部、中国人民建设银行、国家工商行政管理总局等五部委联合发文，批准第一批18家企业为推广鲁布革工程管理经验的试点，试点的目标之一就是培育具有设计、采购、施工一体化工程总承包能力的“龙头企业”。1991年，试点企业扩大到50家。同时正式将“进行企业内部组织结构调整，壮大企业核心层，建立科研、设计、采购、施工一体化经营机制，形成协调运作的运行机制”简称“四个一体化”作为建设部《关于加强分类指导、专题突破、分步实施，全面深化施工管理体制改革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的专题改革内容，参加这个专题的单位包括中建三局、北京住宅建设总公司、铁道部第三工程局、冶金部第十七冶金建设公司、交通部第一航务工程局等10个企业。专题内各企业在管理体制和若干工程上进行了一系列改革试验，从调整企业内部组织结构和业务结构、壮大核心层入手，由单一劳务密集型工程施工向科研设计采购施工一体化、智力密集和劳务密集相结合的企业集团方向发展。

  2003年，中国建筑业协会也在建设主管部门的领导下成立了工程总承包试点领导小组，广东东莞康华医院、浙江省黄岩经济开发区西工业园区、北京LG大厦等6个工程项目为工程总承包项目管理试点，分别由中建八局、浙江建工项目管理公司、中建一局等企业实施。

  纵观建筑企业的不懈努力和探索，可以发现实施工程总承包始终是行业领导和众多建筑企业的美好梦想。甚至2018年7月住建部那份引起业界较大轰动的关于同意在上海、深圳市开展工程总承包企业编制施工图设计文件试点的复函，在建筑业其实也早有呼声：1989年在推广鲁布革经验试点企业的一次座谈会上，与会企业和有关领导就提出“施工图设计位移”的设想，已经意识到施工图设计由工程总承包企业编制的重要意义，可惜当时由于受既有体制的限制未能实现。

  1、有人认为，建筑施工企业不懂设计，因此不适合开展总承包。其实，我国的建筑施工企业不但早就涉足工程总承包，如前所述，而且在各类开展总承包业务的企业中，还具有总承包市场中其他几类企业无可替代的优势，例如：是唯一的能以施工反作用、反制约设计从而真正实现设计施工深度融合的企业，是对设计漏洞和缺陷有深刻了解、从而能最大限度减少和避免设计失误的企业、是有较强资源整合能力、能够为业主提供超值服务的企业等等。

  施工企业的短板却并非施工企业独有：例如对EPC模式中“E”的全面深刻理解和把握、对工程总承包模式中工程造价的合理确定与有效控制、在充分竞争基础上确定的固定总价合同的履行等。

  建筑施工企业如何将自身优势转化为总承包市场上的竞争优势和为业主提供超值服务的能力，如何有效弥补短板，从习惯于根据设计院的图纸和工艺要求提供相应的实体工程产品，转化为通过市场化运作，整合一定的设计资源和设备供货资源，在EPC市场竞争中占有一席之地。这是每一个有志于发展工程总承包的建筑施工企业必须考虑的。

  2、企业组织工程总承包应当找准切入点和发力点。目前已经开展总承包业务的建筑施工公司其进入总承包的方式和路径各有不同。例如，许多施工公司开展的PPP/BT、BOT业务，大多都有EPC的过程。一批大型建筑企业发展钢结构业务的过程中会自建钢结构加工厂，基本是自己规划、设计、采购设备、施工，直到最后投产，实际已有EPC性质；所承担的钢结构工程常有异型、特殊结构，也必须通过深化设计完成施工图。又如，EPC总承包被河北电建一公司作为业务转型方向，该公司坚持重点关注国内小机组或小规模EPC工程、通过这些项目培育、锻炼公司EPC总承包项目的管理能力，为今后的大展宏图奠定基础。黑龙江省龙建路桥一公司通过联合总承包走出一条总承包之路，这家公司与市城市建设工程公司、西藏自治区交通勘察设计研究院、招商局重庆交通科研设计院联合总承包了至泽当快速路项目，项目中标价达人民币49.8亿元等等。这一类成功案例还有很多，为有志转型总承包的建筑施工公司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3、在推动总承包的相关政策方面，尽管住建部2017年发布《房屋建筑和市政基础设施项目工程总承包管理办法（征求意见稿）》，规定“承担工程总承包业务的企业，应具有相应的工程设计资质或施工总承包资质，并在其资质证书许可范围内开展工程总承包业务”。尽管同时规定“工程总承包单位可根据合同约定或者经建设单位同意，将工程总承包合同中的设计或者施工业务分包给具有相应资质的单位”，但本文前述已经开展总承包业务的四类或五类企业中，只有设计院和建筑施工公司符合这个规定，另几类企业属于既无设计资质也无施工资质的“双无”企业，但它们不但在总承包，而且很多企业还将工程总承包当作本企业的第二主业。不具备资质吗？可业主相信它们的能力，愿意把工程交由他们总承包。在工程总承包的市场认可度还不够高的形势下，成套装备制造企业和科技型企业却能够在特定领域内获得认可，一方面对宏观政策的调整提出新的课题，另一方面也对建筑施工公司的总承包之路具有某种借鉴意义。

  本文作者何成旗，来自上海攀成德企业管理顾问有限公司。文章所列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攀成德立场。